經歷文化再造運動,
馬來西亞沙巴之子活出自我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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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錄紀錄自2019年由華人文化主體性研究中心主辦的「東南亞華人文化國際論壇」,由台大人類學研究所碩士吳佳翰所分享《成為「沙巴之子」——馬來西亞Sino的生成》講題。

以往,馬來西亞中文的族群研究主要針對西馬來西亞,但是吳佳翰反其道而行,研究稱作Sino的混血華人族群,拋出了一些饒富趣味的想法:作為在原住民和華人之間遊走的族群,Sino是如何想像自己、認同自己的?

沙巴之子Sino到底是誰?

所謂的Sino是眾多混血華人族群其中之一。在十九世紀中葉,有大批華人離開中國,在許多新的社會脈絡之下,東南亞出現了新的族群認同,包括泰國的洛真(Lokjins),或是新馬的峇峇娘惹(Baba Nyonya)。

「I am Sino, 100% verified, made in Sabah.」 這句話被張貼在東馬來西亞沙巴州某處一部汽車的擋風玻璃上,流露出一份身為沙巴之子的自豪。吳佳翰提供
吳佳翰提供了一個表格,將十八世紀英國殖民以前的沙巴原住民劃兩類

KDMR群即是在2500年前移居到沙巴的原住民,自認世代久居;另一批移民是在十六世紀前後受到汶萊王朝蘇祿王朝(註1)的影響來到沙巴州的穆斯林。因為居住的地方、口音、生活習慣有所不同, KDMR群還可以劃分出許多方言群,有著不同的文化。後來卡達山(Kadazan)成為KDMR群主要的統稱。

Man Sing / Public domain

後來,一批有華人祖裔的卡達山方言族群推動「卡達山民族主義」運動,嘗試將KDMR群定義為「卡達山人」,頻繁地與英國殖民政府對話。這批推動者也效仿華人,將「Sino」作為卡達山民族的一個亞族(註2)。

英國殖民時期,卡達山人稱華人為Sina,來自英語的Sino便成為卡達山人的自稱。比如,如果你是具有華人祖裔的卡達山人,那就可以自稱Sino—Kadazan,用以標示自己具有華人血緣。其使用方法等同於英語字的「前綴」(註3)。

長久以來華人與東南亞的交流頻繁,加上十九世紀中葉華人大舉移民,當地居民與華人通婚的狀況持續發生。不過,具有華人血緣的卡達山人依然認為自己是卡達山人,因為他們對於彼此的區分是憑藉名制、語言和生活習慣的,血緣並非最重要的因素。

現今馬來西亞的土著有四類:馬來人、砂拉越之子、沙巴之子與其他。其中的「沙巴之子」的歸類在英國殖民時期就在法律上存在:KDMR群與非KDMR群合稱Indigenous,若父母其中一方是Indigenous,另一方不是,則可以透過原住民法庭選擇成為原住民身份,這樣的身份就叫做「沙巴之子」(Sabah Native)。 換言之,沙巴之子包括了KDMR群,非KDMR群原住民,以及具有華人及沙巴原住民血緣,並選擇成為原住民身份的族群。然而,被歸在「沙巴之子」底下的Sino同時具有華人和原住民的文化習慣,或者說是「華人性」和「原民性」,使得有些Sino能夠遊走於華人與原住民之間,有的Sino卻對自己的認同產生混淆。

至此,我們似乎還看不出Sino是否已經知道自己與其他族類不同;Sino是否認為自己有屬於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也是模糊的。吳佳翰認為,Sino的「族類」和「族群」概念,還在不同的脈絡底下,正生成著。

國族土著主義與地方多元主義的碰撞

在馬來西亞成立之後,政府積極推動讓非穆斯林的土著成為穆斯林,讓穆斯林的土著成為馬來人,這樣的國家願景稱為國族土著主義。不過相對的,在砂拉越、沙巴等州,同時出現了地方多元主義作為前者的反動,強調「穆斯林」,「馬來人」不能當作自己的族群認同,稱作地方多元主義,沙巴的非穆斯林土著採取的策略是不斷的分裂出各自的族群,彷彿碎片一般,或者在宗教上向基督宗教靠攏;穆斯林的土著也繼續採取碎片化的方向,這樣一來,政府就沒辦法將某群人轉變為馬來人,因為他將要面對的是很多不同的族群。

不過,馬來西亞聯邦的憲法並沒有明列沙巴原住民的民族名單,這剛好給予各個民族的生成一個彈性的空間。

當作為核心的國族土著主義與作為邊緣的地方多元主義產生了碰撞,他們之間起了微妙的反應,這樣的碰撞有利於Sino族群概念的生成:通常核心的都市化程度較高,會認為都市化程度比較低的邊緣是落後的,而邊緣卻會反過來說核心的文化不夠多元、不夠特殊。在這樣的互動之中,為了抵抗國族主義的論述,Sino漸漸出現對自己的認同。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值得一提,Sino同時處在華人族群與原住民族群的邊緣,因為他們既不是純正的華人,在文化上也不完全等同於其他原住民,Sino也在這層意義下的互動中更加清楚地刻畫自己。

從殖民時期的知識,一直到面臨國族主義,都是Sino族類和族群概念生成的溫床。

擺脫「11點仔」的貶意翻轉,Sino活出自己的認同

講者吳佳翰提供

2011年以前,大概只有少數馬來西亞人聽過Sino這個族群。客家人稱這個族群為「半唐番」,或者是更具創意的稱為11點仔——如果時鐘走一圈是圓滿的意象,那Sino差那麼一點就可以成為真正的華人。 同時,保有華人習慣的Sino也在前述的脈絡底下,與沙巴原住民劃出了界線:卡達山族群的族服是黑色的,但是Sino的「華人性」讓他們不喜歡黑色,而使用差那麼一點就成為黑色的深藍色作為族服的代表顏色。

馬來西亞沙巴州華嘉混血公會(Sabah Sino Native Kadazandusun Murut Association)自2011年定每年11月11日為「華嘉日」(Sino Day)。他們認為Sino已經擁有某些特殊性,足以和原住民、華人做出區分,「11點」的意象已經不是一種貶意,而是一種對於自己的、具有歷史意義的認同。

經歷「文化再造運動」,Sino成為原住民族

馬來西亞的族群劃分非常多樣,以致於吳佳翰也主張:西方的族群認同理論並不能適用於島嶼東南亞。殖民之前的族群劃分、英國殖民、馬來西亞國族主義提供了Sino族群的「原民性」;華人的血緣和與當地居民的互動提供了Sino族群的「華人性」,兩者在核心—邊緣的互動當中推動Sino對於自己的認同還有 與其他族群的分界。經歷2011年的「文化再造運動」,Sino成為馬來西亞沙巴州的原住民族。A+B=C的族群非常少數,而Sino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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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1. 蘇祿人在1457年左右建立的蘇丹國,國境位於今日菲律賓的南部民答那峨穆斯林自治區西端的蘇祿群島,還有巴西蘭省、塔維塔維省中間,巴拉望島、婆羅洲北部及其他環蘇祿海周圍的群島,現時分別屬於民答那峨穆斯林自治區巴西蘭省及民馬羅巴區巴拉望省。蘇祿蘇丹國與明朝、清朝、馬來西亞及印尼有貿易關係。首都位於和樂。
2. 其概念像是台灣鄒族的阿里山鄒亞族。
3.「小狗狗」的「小」字就是一種「前綴」。

撰稿:鄭弘葳
編輯:王瑀
Cover photo by Yoal Desurmont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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